佳榮學長:您好!
本以為在泉州會上能再睹您的風采,不料學長因它事而缺席了,十分遺憾!
剛才讀清乾隆十一年繪製的《福建鹽場全圖》,想起此前就《琉球過海圖》中“广石”問題曾求教於您老,今在此圖的閩江口局部,看到了這個地名,特別將其裁下,奉達尊前,想來那個地名確實不是“廣石”或其他,就是一異寫的不見字典的字,其後方改為如今的文石。
……
順祝秋祺!
晚輩 劉義傑 拜上 2103.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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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溟網上的(明)慎懋賞《四夷廣記》航海針路點校文檔(http://www.world10k.com/blog/?p=1643),刊有一〈福建往琉球針路更數〉:“自福建 福州府 長樂縣 广石 梅花所開洋﹐正南風﹐東沙山﹐用單辰針﹐六更船。又用辰巽針﹐二更船﹐小琉球頭。乙卯針﹐四更船﹐彭佳山。單卯針﹐十更船﹐取釣魚嶼……”。其中“广石”的“广”在繁體檔案中原誤作“廣”,後承劉義杰學友指出而為改過;近日,義杰又來函,認為或應為“文石”;然朱鑒秋學友所見《紀錄彙編》本的陳侃《使琉球錄》,卻有兩處作“六石”﹐嘉靖本一處“广石”﹑一處“六石”。現將數次來往函件摘載於下,以期引起重視和討論。
[2012年10月15日初擬,26日修訂]
2012年3月19日劉義杰致陳佳榮:
「阿榮學長:拜讀您在南溟網上刊出的《“四夷廣記”針路》,……細研“四夷廣記”針路,航路固然多多,但都失之於簡略,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導航的價值,不知學長以為然否?學長所輯針路中,有“福建往琉球針路更數”一段,文中“自福建福州府 長樂縣 廣石 梅花所開洋﹐正南風﹐東沙山﹐用單辰針﹐六更船”,記長樂梅花所起航去往琉球的針路,“廣石” 當為“广石”,“广”非簡化字,為當地地名,今改為“文石”。“广石”之名,見諸《使琉球錄》,蕭崇業之《琉球過海圖》上有此地名標注,可為例證。順頌春安!」
2012年10月10日劉義杰致陳佳榮:
「學長:您好!……利用回閩之機,我專程去了一趟長樂的梅花、文石和晦翁岩下的二劉村,在文石的天妃廟旁詢問了一老婦人,得知“文石”的當地發音為“yin shi”,原來不寫作“文”字,乃一怪字,即“文”字中少了一捺,類似“广”字,故當地在明末以前,不叫“文石”,叫“广石”,那一撇在右邊,並非“廣”字,後來實在不好辨認和讀寫,才改成“文石”。故在蕭崇業的《琉球過洋圖》中出現了這個地名,(見附件)現今文石天妃廟的牆上仍有蕭崇業的碑記一方(重刻),新建牆體中保留有一段舊牆體。廟前即閩江口,當年琉球過洋處也。上次大膽冒昧,曾上書學長,妄指“廣”乃“广”之誤。於今觀之,也是錯誤的。」
2012年10月13日陳佳榮致劉義杰 (另轉朱鑒秋):
「義杰學友:讚賞及多謝你的求真精神。看來該地一開始就名“文石”,那一捺或漏或磨或擦掉,“yin shi”音按粵語即文石,粵、榕語有許多相同。我會在相應處加以反映。祝研祺!AARON」
2012年10月14日朱鑒秋致陳佳榮:
「佳榮兄:關於“文石”、“广石”,最早陳侃所記為“六石”……早期並無“文石”的記載。“广”字音yan,故所調查的讀音,可能是“广石”之音。……“六石” 在梅花所西邊,明代出使琉球多由此始發。在(明)夏子陽、王士楨《使琉球錄‧琉球過海圖》上作“广石”(“广”字音yan,不是“廣”的簡體字)。其地即今福建省長樂市潭頭鎮的文石村。鑒秋」
2012年10月15日劉義杰致陳佳榮:
「學長好!長樂文石古稱“广石”,非書刻漫漶所致。該處在清初遷海之前,仍是海陸交匯之碼頭,人文彙聚之所。查明人陳侃、郭汝霖、蕭崇業和夏子陽等出使錄,過此地時均記為“广石”,地方書亦作如是說,明末方改稱文石。查有《長樂文石志》一書,惜未能閱讀。新出《常來長樂》(福建,海峽出版社,2012年5月)有“文石天妃廟與登文道”一章,言之鑿鑿,謂明末長樂縣令韓紹因“广”字字書不出,以村中多文人,徑改其名為“文石”,從此以文石名。那日在天妃廟旁見有海神廟一座,供巡海大臣,與陳侃等人每每於出海前在广石祭海神事蹟吻合,不知與前幾年出土之顯應宮之巡海大臣有何關聯?想來閩人多神,不必計較的。順祝
秋祺!」
2012年10月16日劉義杰致陳佳榮(另由陳轉朱鑒秋):
「學長好!广字見《說文解字》,音魚儉切。段玉裁注广字,又讀七亦切。周煌《琉球國志略》作以冉切,見附件。前輩朱先生謂陳侃《使琉球錄》作“六石”,不知據何版本?晚輩所見嘉靖版《使琉球錄》,作“广石”,亦以附件呈上。地名多有別字,難以為訓。長樂之樂,並不讀le,讀luo,與此一脈也。順頌大安!」
2012年10月17日朱鑒秋致陳佳榮:
「佳榮兄:……《紀錄匯編》本《使琉球錄》兩次提到始發地均是記為“六石”(見附件圖片)。以上意見供參考。鑑秋」
[陳佳榮按:陳侃《使琉球錄》的嘉靖本由“國立北平圖書館善本叢書”第一集所保存,係上海商務印書館於1937年據明嘉靖刻本影印(後台北中央圖書館重印)。該書另有明萬曆間鄧士龍《國朝典故》本﹐《紀錄彙編》本(萬曆四十五年陳于廷刻本),及《叢書集成初編》本。周憲文策劃的《台灣文獻叢刊》(1959-1972)曾收陳侃書入第287種﹕《使琉球錄三種》(其餘為後來的蕭崇業﹑謝傑及夏子陽﹑王士楨使錄)。2000年﹐《國家圖書館藏琉球資料匯編》(北京圖書館出版社)所收﹐為《紀錄彙編》本。此本雖非最早印本,但就目前所知,陳侃書有兩種版本的三、四處記有“六石”之名,值得比較研究。17/10/2012]
2012年10月18日朱鑒秋兩致陳佳榮﹕
「佳榮兄:關於“六石”、“广石”,……因有“文石”之說,引起我重新考慮,分析認為也可能是“六”字缺筆誤為“广”字。……從學術研究而言,大家一起作深入探討,是很有意義的。我認為“文石”說可以排除,因為古代無“文石”的記載,所作“文字缺捺誤為广字”的推論證據不足。至於“广石”之广,據劉義杰君介紹,一撇不是在左邊。從這字形而言,很像“六”字缺筆造成的。陳侃錄有“六石”的記載是不容置疑的,我昨日已發去了紀錄匯編本的圖片。今天我到華東師範大學圖書館查了,陳侃錄有上海涵芬樓《元明善本書叢書》本(1938),係影印紀錄匯編本;另有1937年商務本,係據紀錄匯編本排印的。兩者同源,都是記為“六石”,可見此版本的影響還是比較大的。嘉靖版暫時尚未查到,我正通過其他渠道查找,有了消息再告知。祝好!鑑秋2012/10/18(4:25:17)」
「佳榮兄: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不懈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而且是意外的重要發現!陳侃《使琉球錄》的嘉靖本通過內部渠道查到了,是上海商務印館1937年出版的“國立北平圖書館善本叢書第一集”,註明“據明嘉靖刻本影印”。該書第七頁記載“五月朔予等至广石”(劉義杰君提供的圖片即是此頁)。重要的發現是在第十一頁,該頁記載:“計六石登舟至此幾一月矣”。這裏記的竟是“六石”!該書所記“广石”、“六石”當然指的是同一地,而《紀錄匯編》本兩處都是記為“六石”。資料可以說都查清楚了。結論怎麼做?大家可以發表意見。附上有關的書影圖片。祝安康!朱鑒秋2012/10/18(6:41:19)」
[陳注:六→广(yan)→文(yin) ?]
2012年10月22日劉義杰致陳佳榮﹕
「學長:關於長樂之广石、文石抑或六石,引起討論,很有意思。六石之說,明人亦有之,如鄭若曾《籌海圖 篇》之“福建沿海沙山圖”,在閩江口梅花所前有“陸 石千戶所”,當爲“六石”之異寫。其所以有如此誤讀,實在是這個字書不收的怪字造成的。今日翻閱明黃仲昭《八閩通志》,在長樂縣東北二十一都和二十二都有 兩渡口,一是文石渡,另外一個就是那個寫不出來的“广”石渡,見附件。請學長指正。順頌秋祺!」
2012年10月25日劉義杰致陳佳榮﹕
「學長:您好! 這幾日正在查閱一些書籍,就多留心了一下福建方志中的有關長樂广石這地名的情況,上封信曾發送一份明黃仲昭《八閩通志》中的拷貝件,其上有多處广石的記 載,且有兩中不同的“广石”同在左近。黃志纂於明弘治四年(1491年),早于陳侃等人。今又見長樂人謝傑的《虔台倭纂》,其中亦標注有“广石”的地名, 位在梅花所旁(見附件)。該書纂于萬曆二十三年(1595年),與《琉球過海圖》一樣,謝傑爲本地人,地名當不會出錯。查當地志書或地名錄,是沒有“六 石”這地名的,致電問詢當地的有關人士,還是認爲文石之前有“广石”,那“广”字的那撇寫在右邊了,正如黃志中描刻的那個字,據說當地還有石刻,就是這個 字,不會錯的。之所以出現“六石”或“陸石”,一是外鄉人的誤寫;二是刻板人的錯誤,尤其是紀錄彙編本,其中舛誤之處多多,不敢多用。上次說《籌海圖篇》 中有“陸石”地名,是晚輩誤將“陸石煙墩”誤寫成“陸石千戶所”了。順頌秋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