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戚、宦官的反覆爭鬥中,還夾雜看另一種政治勢力,即朝臣士大夫結成的政治集團。他們不滿外戚、宦官的亂政,力圖通過「清議」來挽救東漢的衰頹,尤其是反對當權的宦官,結果遭到殘酷的迫害,造成所謂 「黨錮之禍」。
原來東漢自光武帝大力提倡之後,士人均注重名節,富正義感,嫉惡如仇,敢於指斥權奸、批評朝政。後在士大夫中遂形成一種品評人物之風氣,稱為 「清議」。善於清議的人,被目為天下名士。如郭泰(128-169)就是 「清談閭閻」之名士,「泰之所名,人品乃定,先言後驗,眾皆服之」。由於戚、宦紛爭使朝綱不振、政治日壞,許多朝臣士大夫看到外戚、宦官走馬燈式的更迭,不利於東漢的統治,乃提出一些打擊宦官、抑制外戚、權歸皇帝的主張。早在順帝時,大司農李固(94-147)就建議「使權去外戚,政歸國家」,「罷退宦官,去其重權」。同時,東漢之太學頗為發展,順帝時太學生多至三萬餘,他們同朝臣士大夫均有密切之聯繫,故太學乃成為清議之中心。當時朝政的黑暗,「州郡牧守承順風旨,辟召選舉,釋賢取愚」,引起太學生之不滿,乃起而反對權貴,尤其是抨擊諷刺當政之宦官。不過朝野士子雖對外戚、宦官之交替專權均示不滿,但在二者的鬥爭中,他們一般較多地支持外戚而反對宦官。朝臣士大夫同外戚往往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們認為宦官是自己所不齒的暴發戶,出身污賤、不學無術,不屑於在其卵翼下為官。特別是桓帝翦滅梁冀後,宦官權勢甚囂塵上,更激起了朝臣和士人的普遍憤怒。而宦官為士人所攻擊,每每懷恨在心,一旦大權在握,遂伺機報復,終於造成桓、靈時代的黨錮之禍。
中國古代以五百家為黨,故稱鄉黨。但也常將朋比為奸叫做結黨營私,即所謂 「朋黨」,指同類人為自私之目的而相互勾結、排除異己、黨同伐異。故《論語》有云,君子 「群而不黨」。東漢的 「黨錮之禍」,就是當政宦官藉皇帝之權,將反對他們的士大夫和太學生指為 「黨人」而加以禁錮。黨錮之禍大規模的共有兩次,茲將其經過略述如下:
1.桓帝時的第一次黨錮之禍:「逮桓、靈之間,主荒政謬,國命委於閹寺,士子羞與為伍,故匹夫抗憤,處士橫議,遂乃激揚名聲,互相題拂,品覈公卿,裁量執政,婞直之風, 於斯行矣」。桓帝時,朝臣李膺(110-169)、陳蕃等經常批評朝政,攻擊宦官,獲得了以郭泰、賈彪為首的太學生之支持,當時廣泛流行 「天下楷模李元禮(膺),不畏強禦陳仲舉 (蕃),天下俊秀王叔茂(暢)」之美言。
李膺為司隸校尉時曾從大宦官張讓家裡搜捕其弟張朔,並按罪判處死刑。延熹九年(166年),又捕殺與宦官勾結的卜者張成。宦官乃指使張成之弟子誣告李膺 「養太學遊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於是桓帝遂下令 「逮捕黨人」,把李膺等二百餘人下獄。次年,因竇皇后之父竇武等出面援救,桓帝乃把李膺等 「赦歸田里,禁錮終身」,不准為官,「而黨人之名,猶書王府」。史稱其事為「黨錮」。
2.靈帝時的第二次黨錮之禍:桓帝死後,靈帝年幼即位,由竇太后臨朝,以竇武為大將軍,陳蕃為太傅。竇、陳起用李膺和其他被禁錮之名士,密謀誅滅宦官。結果一開始就遭到失敗,宦官曹節、王甫於建寧元年(168年)矯詔討竇,竇武自殺,陳蕃被害,其門生、屬員均受株連。次年,太監侯覽因地方官張儉曾檢舉過自己,遂令人告儉 「共為部黨,圖危社稷」,凡與宦官不睦者均被目為黨人而加陷害。是次受牽連者達數百人,李膺等百餘人死於獄中,「其死徙廢禁者六七百人」。至熹平五年(176年),州郡又受命禁錮黨人之門徒、故吏及父子兄弟。直到後來黃巾事起,黨人方獲赦免。
「黨錮之禍」前後延續了十多年,在東漢後期的朝野間造成了很大的震動,產生深刻之影響。由於朝野賢良忠義之士多受株連,慘遭迫害,東漢初年培養起來的士風與氣節被摧殘無餘。士子目睹黨禍之慘烈,為之寒心,遂不問政治,明哲保身,崇尚老、莊之無為,竟日唯高談闊論,造成後世 「清談」之風氣。自經黨錮之禍,官吏人人自危,朝廷奸臣充斥,宦官橫行無忌,政治腐敗達於極點。結果社會動盪,民不聊生,黃巾暴動乘時而起,東漢王朝遂瀕臨覆亡之邊緣。
在中國歷史上,東漢的 「黨錮之禍」實是後世 「黨爭」之濫觴。不過唐、宋及近現代之黨爭,往往是雙方森嚴對壘。甚至一度勢均力敵。而東漢的 「黨禍」較接近於明代,名為黨爭實則主要是宦官(以及附依他們的奸臣)一派對正直朝官(以及支持他們的士子)的迫害。漢朝雖由平民起義而建,劉邦確也輕視儒生,然西漢初期只有殺害功臣之劣績,尚無迫害士子的紀錄,漢武帝甚至大力推崇儒學,建立起所謂 「士人政府」。渠料號稱中興漢室的東漢王朝,到了後期竟出現了皇帝在宦官的唆使、控制下,對知識分子大肆迫害的事實,給漢朝歷史增添了極不光彩的一頁。
陳佳榮“南溟網”(http://www.world10k.com)_教學研究_
《中國歷代之興治亂衰亂亡》第九章_東漢之中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