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 War between China and The US inevitable? | Graham Allison
格雷厄姆・艾利森〈中國和美國之間的戰爭是無可避免的?〉[2018-09 在TED的講演]
格雷厄姆・艾利森
We the Future
中國和美國之間的戰爭是無可避免的?
https://v.qq.com/x/page/v0851r6mqke.html
Translated by Lilian Chiu
Reviewed by Yanyan Hong
謝謝各位,讓我有機會來談論你們職業生涯中最大的國際故事,它同時也是我們所能看見世界將要面對的國際挑戰中,最重要的一個。
當然,這個故事就是中國的崛起。以前從來沒有這麼多人在這麼多面上如此快速崛起。而挑戰就是,中國崛起的影響——它將會造成美國和國際秩序的混亂,因為美國一直是國際秩序的主要建築師和守護者。過去一百年是歷史學家 所謂的「美國世紀」。美國人已經習慣了他們在所有權勢等級中都位在頂端的地位。所以,有另一個國家有可能會和美國一樣大、一樣強壯—— 或更大——的這個想法,讓美國人覺得身分受到了侮辱。
就我們現在在這場競中所看見的層面來說,把它標示在歷史地圖上會更有用。 過去五百年,我們已經看到十六個案例,都是新興的政權威脅要取代正在統治的政權。其中十二個案例都是以戰爭收場。所以,在十一月我們都即將為了戰爭結束一百週年而暫停下來,這場戰爭涵蓋太廣了,以至於歷史學家得為它創造出一個全新的類別:世界大戰。所以,在 1918年11月11日11 點, 第一次世界大戰不再有任何槍響了,但已經有兩千萬人身亡。
我知道這裡的觀眾都很有知識經驗,知道中國的崛起。因此,我要把焦點放在 中國崛起的影響,對美國、對國際秩序,以及對戰爭與和平之前景的影響。但,我在哈佛教書了很多年,我不時會學到,短暫地暫停一下來確保大家意見都一致是很有幫助的。我稱它作「暫停」,我暫停的方式是,我會給學生突襲測驗—— 當然,不算分的。所以,咱們來試一下。暫停,突襲測驗。
問題:四十年前,1978年,中國開始進軍市場。在那時,中國十萬公民當中有多少百分比要以一天不到二美元的薪水掙扎著求生存?猜猜看——25%?50%? 75%? 90%。 你們認為呢? 90%。十個人當中有九個人,一天賺不到二美元。 2018年,四十年後。這個數字變成多少? 你們猜多少?看一看這個。 現今是一百個人中不到一個人。中國的國家主席保證,在接下來的三年內,那最後的一千萬人 將會被提升到那水平之上。這真的是我們人生中的一個奇蹟。很難相信,但殘酷的事實更是難以忽略。二十五年前,這個國家甚至沒有出現在任何國際聯盟中,卻高飛了,與美國並駕齊驅—— 在某些地區,甚至超越美國。
因此,這個挑戰會形塑我們的世界:看似勢不可擋的新興中國加速朝向具有支配地位但明顯只在原地踏步的美國前進,這個軌道的終點會是歷史上最雄偉的撞擊。為了協助我們理解這項挑戰,我會向各位介紹一位偉大的思想家,我會展示出一個遠大的想法,然後我會丟出一個最必然的問題。這位偉大的思想家是修西得底斯。我知道他的名字很難唸,有些人不知道要如何發音。所以,咱們來唸一次, 一、二、三,一起唸。 修西得底斯。 再一次:修西得底斯。
所以,修西得底斯是誰? 他是歷史之父及歷史的奠基者。他寫了史上第一本史書。書名叫《伯羅奔尼撒戰爭史》, 內容講的是 2500 年前在希臘的戰爭。如果今天沒別的事,你可以上推特告訴你的朋友:「我遇到了一個偉大的思想家。 我甚至知道他的名字 怎麼發音:修西得底斯。」所以,這場戰爭摧毀了古典希臘,修西得底斯有句 很有名的句子:「是雅典的崛起和害怕這會慢慢地灌輸到 斯巴達的恐懼,讓這場戰爭變得無可避免。」 所以,一方的崛起,以及另一方的反應,會調出有毒的雞尾酒,混合了驕傲、自大、妄想,讓雙方中了要引發戰爭的毒。
這就要談到一個遠大的想法了:修西得底斯的陷阱。「修西得底斯的陷阱」是我在幾年前創造出來的新詞,讓修西得底斯的洞見變得更生動。修西得底斯的陷阱是一種危險的動態,會出現的時候是當新興的政權威脅要取代掉正在統治的政權時,就像是雅典——或一百年前的德國,或現今的中國—— 以及他們對斯巴達的影響,或是一百年前的大不列顛,或現今的美國。如亨利基信格說過的,一旦「修西得底斯的陷阱」這個想法概念進到你的腦袋中,它就會提供一副透鏡,協助你看穿現今的新聞和噪音,了解真正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關於我們現今的世界,最必然的問題就是:我們是否會追隨著歷史的腳步?或是,我們能否透過想像力、常識,和勇氣的組合,來找到一種方式,處理這種競爭,且不會引發沒有人想要且人人都知道結果會很慘烈的戰爭? 給我五分鐘來說明,然後,今天下午晚些時候, 如果你碰到了下一個關於中國在這麼做、或美國如何應對的報導時,你將會更了解發生了什麼事,甚至還可以跟你的朋友解釋。
所以,當我們看到貧困金字塔被翻轉的這個狀況時,中國已經在起飛了。 這是流星般的。我認為捷克前總統瓦茨拉夫哈維爾的說法是最棒的。 他說:「這一切發生得好快, 我們都沒有時間吃驚。」(笑聲)
為了提醒我自己,我應該要有多吃驚,我偶爾會看向劍橋辦公室的窗外,看著這座橋,它跨座在查爾斯河上,位於堅尼地小學和哈佛商學院之間。2012年,麻薩諸塞州說他們要重條這座橋,會費時兩年。2014年,他們說尚未完成。 2015 年,他們說還要再一年。2016 年,他們說尚未完成,我們不會告訴你們何時會完成。終於,去年,完工了—— 預算超支了三倍。
把它和我上個月在北京開車經過的一座類似橋樑做個比較。它叫做三元橋。 勒2015 年,中國人決定要把這座橋重修。它的線道其實是剛才那座橋的兩倍。他們花了多少時間完成這項計畫?2015 年,你們覺得呢?猜猜看——好,三年—— 看看吧。(笑聲)
答案是 43 小時。(觀眾:哇!)(笑聲)
講者:當然, 這在紐約是不可能發生的。(笑聲)
在這種執行速度的背後, 是一位目的導向的領導者, 以及一個有用的政府。 現今在國際舞台上最有野心且最有能力的領導者,就是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 且他完全不隱藏他想要什麼。六年前,他當上國家主席時,他說他的目標是要讓中國再次偉大—— (笑聲)
他很早就打出這個標語,唐納川普到很久之後才採用它的一個版本。為了達成這個遠景,習近平宣佈了明確的目標和明確的日期: 2025年、2035年、2049 年。
2025年, 中國要在十項最重要科技的主要市場中佔有主導支配的地位,包括無人駕駛汽車、機器人、人工智慧、量子計算。2035年中國要成為所有先進科技中的創新領導者。2049年,也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創立的一百週年,中國要明確成為第一名,習近平說,還包括一支「能打勝仗」的軍隊。這些目標很大膽,但如你們所見,中國已經踏上朝這些方針邁進的路了。我們應該要記得我們的世界改變有多快。三十年前,全球資訊網還沒被發明出來。對於中國的崛起,誰感受到的衝擊最直接?很明顯,就是目前的龍頭。隨著中國變壯大、變富有,且在科技上更先進,無可避免,它一定會撞擊到美國的地位和特權。
對於血氣方剛的美國人來說—— 特別是易怒的美國鄉巴佬,像我,我來自北卡羅萊納州——這個局面有點不對勁。美國代表著第一名,那就是我們。但,再說一次:殘酷的事實難以忽略。四年前,參議員約翰馬侃要求我為此作證,對象是他的美國參議院軍事委員會。我為他們製作了一張圖,你們可以看到,它說的是,把美國和中國比喻成在遊樂場上分別坐在翹翹板兩端的孩子,大小代表的是它們的經濟規模。2004 年末,中國的大小只有我們的一半。2014年,中國的 GDP和我們的打平。依目前的軌道繼續下去,到了2024 年,它會比我們大一半。這種構造改變的後果,將會無所不在。
比如,在目前的貿易衝突中,中國已經是所有亞洲國家中第一名的貿易夥伴。這就要把我們帶回到我們的希臘歷史學家。哈佛的「修西得底斯的陷阱案例檔案」回顧了過去五百年的歷史,發現了十六個案例,都是新興的政權威脅要取代正在統治的政權。當中十二個以戰爭收場。這當中的悲劇是,在大部分這些案例中,其實雙方的倡導者都不想要打戰;沒有幾個案例是由新興政權或是統治政權發起戰爭的。
那麼,這是怎麼回事?發生的狀況是,第三方的挑釁迫使其中一方做出反應,讓一個螺旋轉動起來,把雙方都拖到了它們不想要去的地方。如果那聽起來很瘋狂,的確,但那就是人生。別忘了第一次世界大戰 在那個案例中的挑釁就是刺殺了一位二級的人物法蘭茲斐迪南大公,這個事件造成奧匈帝國的帝王對塞爾維亞發出最後通牒,他們把各方盟友都拉進來,在兩個月內,整個歐洲都在打戰。
所以,想像一下,如果現今修西得底斯在看著地球。他會怎麼說? 對於統治的政權,他能找到一個比川普更適合的領導人嗎?(笑聲)
或是為新興政權找到一個比習近平更恰當的領導?他會很傷腦筋,肯定會說他想不出比北韓的金正恩更生動的挑唆者了。每個人似乎都很堅決要扮演他們被分派的角色,且完全照劇本演出。
所以,終於,我們再次用最必然的問題來下結論,這個問題對於我們往後的生活會有最嚴重的後果:美國人和中國人會讓歷史的力量將我們推向一場會讓雙方都很慘的戰爭嗎?或是我們能夠喚起我們的想像力和勇氣,找到一種方式,一起生存下去,在 21世紀共享領導權,或是,如習近平所言,創造出偉大政權關係的新形式?
這是我過去兩年一直很熱切在追尋的議題。我有機會能夠和所有相關政府的領袖談話並傾聽他們——北京、華盛頓、首爾、東京——還有在藝術和商業光譜上不同位置的思想領袖。我希望我有更多可以報告。好消息是,領袖們都越來越意識到這種修西得底斯動態,以及它所造成的危險。壞消息是,沒有人有一個可行的計畫來像往常一樣逃離歷史。
所以,我很清楚知道我們需要一些打破傳統狀態圖的不同想法—— 的確,來自另一頁或另一個空間——這就是今天我來TED的目的,這就帶到我的一個請求。在這個觀眾群中有一些地球上最有創意的人,早上起床時想的不只是如何管理我們現有的世界,還要如何把世界創造成它應有的樣子。所以,我希望這能夠被聽進去,且當你們在思考它時,有些人可能會有一些大膽的想法,一些狂野的想法,如果能做到,就會讓這個空間有所不同的想法。只是想提醒大家,如果你們真的有,這也不是第一次。
讓我提醒大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有一群很了不起的人,包括美國人、歐洲人,及其他人,不僅是來自政府的人,還有來自文化和商業界的人 一同參與集體的想像力浪潮。他們所想像出來的、創造出來的, 是一種新的國際秩序,這種秩序讓你我能過我們的生活,所有人都能,且沒有強權戰爭,且有著在地球上從未見過的繁榮。所以,一個不凡的故事。有趣的是,讓這個計 能夠產生這些結果的每一根支柱, 在一開始被提出時, 都被外交政策機關給拒絕, 認為太天真或不實際。
我最喜歡的是馬歇爾計畫。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美國感到精疲力竭。他們讓一千萬名士兵退伍,他們把焦點放到緊急的國內議程上。但當大家開始了解歐洲有多麼身心交瘁,以及蘇聯共產主義有多麼激進,美國人最終決定要向他們自己課稅,每年1.5%的GDP,持續四年,把收到的錢送給歐洲,協助重建這些國家,包括德國和意大利,他們的軍隊在戰時一直在殺害美國人。很不可思議。這也創建出了聯合國。很不可思議,世界人權宣言,世界銀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這些元素構成了和平與繁榮的秩序。言之,我們需要的是再做一次這樣的事。我認為現在我們需要一波想像力、創意,以歷史的資訊為基礎,因為,如哲學家桑塔亞那提醒我們的,最終,只有那些拒絕學習歷史的人才會注定要重蹈覆轍。
謝謝!
[引者按:也許講者太喜歡“修昔底德陷阱”一詞了,竟把修昔底德稱為歷史之父,把《波羅奔尼撒戰爭史》稱為首部歷史著作,而不是希羅多德及其《歷史》。更有進者,“修昔底德陷阱”也決非講者所創新詞,或謂“修昔底德陷阱”思想應為美國漢學家白魯恂(Lucian W. Pye, 1921-2008)較早概括,他認為:一個新崛起的大國必然要挑戰現存大國,而現存大國也必然會回應這種威脅,這樣戰爭變得不可避免,正如西元前五世紀希臘人和十九世紀末德國人面臨的情況一樣,這種挑戰大多數會以戰爭而告終。一說軍事作家赫爾曼・沃克(Herman Wouk)1980年在美國海軍戰爭學院的演講中已提到:“古代希臘世界發生的悲劇正在上演,……我們如何打破這個源自修昔底德世界的陷阱”(Thucydidean trap),見:“Sadness and Hope: Some Thoughts on Modern Warfare: A Lecture Given on 16 April 1980 at the Naval War College”, The Naval War College Review32, no. 5/Sequence 281 (September‒October 1980),pp.4-12。當然,最為人們熟知的是哈佛大學貝爾弗科學與國際事務中心主任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2012年8月22日刊於英國《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的文章:《修昔底德陷阱已凸顯於太平洋》(Thucydide’s trap has been sprung in the Pacific);2015年9月,艾里森又在《大西洋月刊》撰文《修昔底德陷阱:中美會走向戰争吗?》(Graham Allison,The Thucydides Trap: Are the U.S. and China Headed forWar?The Atlantic, September24,2015.Cf.);2017年5月他更發表其新著《註定一戰:美國和中國能否擺脫修昔底德陷阱》(Destined for War: Can America and China escape Thucydides’s Trap?)。英國作家Ben Schott (January 31, 2011) 的 The Thucydides Trap一文(載《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Retrieved 2013-06-07)中,也提及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及該詞。不過,論述多樣並不等於該詞為自己新創,“不掠人之美”是學界千古不易的規則和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