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和議使宋、金之間維持了將近二十年的和平,此後雙方或戰或和,但衝突之規模已大不如前。中國出現北金、南宋的對峙形勢。茲將這一段時期的宋金關係略介如下。
     (一)高宗末年的采石之戰:
      紹興和議使宋金之間維持了將近二十年的和平。和議簽訂後幾年。金朝皇室發生內鬨,完顏亮(1122一1161)於皇統九年(1149年)殺金熙宗(1135一1149)而自立,是為海陵帝,亦即廢帝(1149一1161)。貞元元年(1153年),海陵帝把金之國都由上京會寧府遷至燕京析津府,改稱為中都大興府(即今北京)。正隆六年(1161年,宋紹興三十一年),海陵帝再次遷都於汴京,並親率六十萬大軍南犯宋境。
      時南宋事前毫無準備,臨時命將,軍官多不戰而潰逃,故金兵很快渡過淮河,直抵長江北岸。於是宋廷陷入了極端混亂之中,高宗又想「解散百官,浮海避狄」,臨安居民逃避一空。幸而中書舍人虞允文(1110一1174)適至采石磯犒軍,見軍無主帥,三五星散,遂立招諸將,毅然以督戰自任。采石磯原名牛渚磯,在今安徽馬鞍山市長江東岸,為牛渚山突出長江而成,江面較狹,形勢險要,自古江南有事,由此而渡江者十居其七。金主亮原想由此南渡,但虞允文揮兵奮勇出擊,以海鰍船猛衝金船,「大敗之,僵屍凡四千餘,殺萬戶二人,俘千戶五人及生女真五百餘人」。次日復焚燬金船三百,金兵始遁去。時金室再生政變,完顏雍在遼陽稱帝,並徙據燕京,是為世宗(1161一1189)。海陵帝則在敗退至揚州南的瓜州鎮時為其部下所殺。不久,金兵北撤,南宋再度轉危為安。
     (二)孝宗時期(1162一1189年)﹕
     1.符離之敗:采石之戰後,高宗自覺年邁,乃於次年傳位給養子趙賚(北宋太祖趙匡胤的七代孫),即孝宗,自稱太上皇。孝宗有志於收復失土,追復了岳飛之官職,謚「武穆」,遷葬於西湖畔棲霞嶺下。同時,孝宗又起用老臣張浚為樞密使、都督江淮兵馬、封魏國公。隆興元年(1163年),浚遣李顯忠(1109一1177)、邵宏淵兩路出師北伐.初進軍順利,連下靈壁(今安徽靈壁)、宿州(今安徽宿縣)等地。但邵、李不和,當金兵打宿州時,邵按兵不動,李顯忠孤軍受敵,乃大敗於符離集(今宿縣北),致是次北伐功虧一簣,史稱「符離之敗」。
     2.隆興和議:孝宗北伐失敗後,遂與金國議和。隆興二年(1164年),孝宗遣使赴金談判,後雙方使者數度往返,才於是年十二月(1165年)達成和議,但正式成立卻在乾道元年 (1165年)二月。故史稱「隆興和議」,也有的叫做「乾道和議」。
     隆興和議之條款大略如下:
     (1)宋帝對金主不再稱臣,改為「侄皇帝」,稱金主為叔。
     (2)兩國書信均稱國書,不再稱「下詔」、「奉表」。
     (3)改歲貢為歲幣,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減為各二十萬。
     (4)雙方疆界與紹興和議同。宋把金主亮南侵時所收回的海、泗、唐、鄧四州仍歸於金國。
     (5)歸還被俘之人,但叛亡者不與。
     隆興和議使宋、金成為對等之國,此後雙方息兵連三十餘載。
     (三)寧宗時期(1194一1224年)﹕
     1.開禧北伐:寧宗時,韓侘冑(1152一1207)獨斷朝政,為「立蓋世功名以自固」,遂擬北伐金國、以圖恢復。嘉泰四年(1204年),下詔追封岳飛為鄂王,追斥秦檜主和誤國罪,削奪王爵、改諡「繆醜」。開禧二年(1206年),韓侘冑以郭倪為山東、京東招撫使,趙淳、皇甫斌為京西北路招撫使、副使,分道攻金。初獲小勝,取泗州、靈壁,後來金軍反攻,宋大敗。時宋將吳曦叛,受金命為蜀王(旋被部下所殺),金帥僕散揆(?一1207)分兵九路南下,迅速渡淮而抵長江北岸。宋之「開禧北伐」不唯無功,而且造成極為惡劣之形勢。
     2,嘉定和議:開禧三年(1207年),因金兵大舉南侵,宋室乃遣使求和,金人不僅索價頗高,且提出須「縛送首議用兵之臣」。韓侘冑大怒,復銳意用兵。然「自兵興以來,蜀口、漢、淮之民死於兵戈者,不可勝計,公私之力大屈,而侘冑意猶未已,中外憂懼」。於是朝廷乃以「久任國柄,輕啟兵端,使南北生靈枉罹凶害」之罪,罷免韓侘冑,禮部侍郎史彌遠(1164一1233)又以伏兵殛殺侘冑。此後史彌遠遂握朝政,主持議和事宜。
      嘉定元年(1208年),宋金和議成。史稱「嘉定和議」。其條款如下:
    (1)依靖康故事,金宋世為伯侄之國,宋帝稱金主為伯父。
    (2)宋輸金的歲幣增至銀、絹各三十萬兩、匹。
    (3)宋別以犒軍錢三百萬貫送金。
    (4)金歸還新侵的陝、甘、淮南土地,但宋須將韓侘冑等函首以獻。
      和約簽訂後,金帝下詔罷兵。宋室則命臨安府侘冑棺,取其首函送金師,以易淮、陝侵地。這是宋金之間最後的一次和約。

自紹興和議後,南宋雖未能規復中原失土,但金國亦無法大舉南下,雙方形成類似東晉和苻秦、南朝和北魏相對峙的格局。南宋王朝之所以得以偏安江左,苟且偷安於一時,大致有如下之原因:
     (一)宋將義軍抗金:北宋滅亡後,金雖進佔北方大片土地,但各地義軍此起彼落,對金兵南侵之勢多所牽制。尤其是南宋抗金名將迭出,屢屢挫敗金人南侵之意圖,如韓世忠的黃天蕩大捷使金人不敢輕言過江,岳飛的郾城大捷使金兵聞風丟膽,虞允文的采石磯大捷阻止了金兵進一步南下。
     (二)金國統治未固:金人以偏處東北之小族,輾轉數年間而滅亡遼與北宋,一時未能完全鞏固其對北方中原廣大地區之統治。故先立偽楚、後立偽齊作傀儡政權,使其經營河南,而自己則專營河北。偽齊緩衝國之設置,使南宋得獲喘息之機。北方義軍的抗金鬥爭,也使金國統治不穩,對南宋有所顧忌。同時、金國後來又內亂迭生,大大削弱了它自己的力量。
     (三)蒙古威脅北方:金國後期,蒙古勢力已崛起北方,屢敗金兵。金國既有後顧之憂,忙於自保,更加無力向南進侵。

在論及歷史上的南北對峙時,人們對東晉、南朝以及南宋的實力往往估計過高,故為其北伐的「功敗垂成」深感惋惜,對其君臣的「苟且偷安」大加貶抑。誠然,南宋等偏安王朝君臣之醉生夢死、苟且偷安固值否定,宋高宗為了「戀位」而不願「還我兩宮」尤值批判,唯歷史上南渡諸王朝還不是完全不願收復失土﹑擴大權力的,故有屢屢北伐之舉。不過當時北方異族的勢力正方興未艾,一時難以阻擋。正如中外一定歷史時期內,野蠻民族常會戰勝文明民族,要待前者被後者所同化,文明民族方得重新大顯身手。

以中國而論,中原及江南地區漢族政權的主要敵人,一向來自北方。自古以來,北方末開化的戎狄、胡族在一定時期,常常會造成對中國本土的嚴重威脅,甚至滅亡了漢族中央王朝。例如秦漢時的匈奴,隋唐時的突厥,兩宋時的契丹、女真、蒙古,以及明代的滿洲(即女真)。匈奴族之滅西晉,女真族之滅北宋,蒙古人之滅南宋,滿洲人之滅明朝,均為歷史上有名之事件。中國北方之戎狄,不僅在中華歷史上稱雄於一時,就在世界歷史上也曾居於顯赫之地位,北匈奴西遷後曾迫使西羅馬帝國乞和納貢,滅亡東羅馬帝國的是西突厥的後裔,蒙古人的三次西征曾使歐洲各國驚呼為「黃禍」。及至近現代,雖然歷史條件已有變化,但中國的主要敵人往往仍來自北方(如日、俄),鴉片戰爭時英國等之來自海外僅屬一時的現象。因此,中國歷代對於首都的選擇,同防禦外患的成敗,關係至大。一般來說,凡盛朝多將首都定於北方,即使遷都也不會太過偏南,只有定都於北方才可把京城衛戍同北邊防禦的雙重部署結合起來,既免分散兵力,又可保持對外敵的高度警惕。西周、西漢、唐朝均以長安為都,一旦形勢有變才退而求其次,遷至洛陽,元、明、清則均定都於北京。有趣的是,凡非以長安、北京為首都的,都遇到或大或小的麻煩,例如晉朝由定都洛陽而南渡及建康,北宋由定都開封而南遷至臨安,亦即均以貧弱的王朝而無力抵禦外患,終於演成偏安之格局。至於後來的中華民國,也將主力部署於首都南京一帶,造成日本從東北、華北乘虛長驅直入。
 

 

 

 

 

 

陳佳榮“南溟網”(http://www.world10k.com)_教學研究_
《中國歷代之興治亂衰亂亡》第二十章_南宋之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