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兩國之間僅一海之隔,故彼此交通之年代亦頗久遠。中國古籍曾稱日本為「倭國」。東漢王充(公元27一約97)《論衡》卷十九《恢國篇》載,「成王之時,越裳獻雉,倭人貢暢」。暢是一種香草,倭國是否在西周初年即已入貢,不無可疑。然至少在戰國時代已出現關於倭的記載,《山海經》第十二《海內北經》云,「蓋國在鉅燕南,倭北。倭屬燕」。從方位來看,這裏提到的「倭」應在日本無疑。

不過有關中、日早期交通之史事﹐最重大也最膾炙人口者莫過於 「徐福東渡」。此事首見於西漢司馬遷的《史記》,該書卷六《秦始皇本紀》載,「(二十八年)齊人徐市(福)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請得齋戒與童男女求之。於是遣徐市發童男女數千人,入海求仙人」,「(三十七年)徐市等入海求神藥,數歲不得,費多,恐譴,乃詐曰:蓬萊藥可得,然常為大鮫魚所苦,故不得至,願請善射者與俱,見則以連弩射之」。同書卷一一八《淮南衡山列傳》云「(秦始皇)又使徐福入海求神異物,……遣振男女三千人,資之五穀種種百工而行。徐福得平原廣澤,止王不來」。

徐福入海後一去不復返,他究竟到了哪裏,又在何方稱王,遂成千古之疑案。《三國志》卷四七《吳書.孫權傳》提供了一點線索:「(黃龍二年)遣將軍衛溫、諸葛直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亶洲在海中,長老傳言秦始皇帝遣方士徐福將童男童女數千人入海,求蓬萊神山及仙藥,止此洲不還」。 《後漢書.東夷列傳》之文略同,但亶洲作 「澶洲」。夷洲之今地,近人多考為臺灣。至於澶洲,或謂指今朝鮮之濟州(Cheju)島,或指為澎湖、琉球(Ryukyu)或菲律賓(Philippines),也有的認為在日本列島。松下見林1688年所撰的 《異稱日本傳》謂 「夷洲、澶洲皆指日本海島。相傳紀伊國熊野山下飛鳥之地,有徐福墳。又曰,熊野新宮東南有蓬萊山,山有徐福祠」。《隋書》卷八一《倭國傳》云,「(都斯麻國)迥在大海中,又東至一支國,又至竹斯國,又東至秦王國,其人同於華夏,以為夷洲,疑不能明也」。都斯麻(Tsushima)即對馬島,倘若澶洲果在日本,則此秦王國或與徐福之稱王建國有關。明人李言恭、郝傑之《日本考》即云 「秦遣方士徐福將童男女千人入海求仙不得,懼誅,止夷、澶二洲,號秦王國,屬倭國,中國總呼曰徐倭。非日本正號」。

儘管古籍中的地理記載未能提供明證,但後世均盛傳徐福到了日本,而且兩千餘年來中、日雙方都有一些史事可供追尋其蛛絲馬跡。中國之輿論一貫多認為徐福東渡至日本並稱王建國,如宋代大文人歐陽修(1007一1O72)《日本刀歌》有云: 「傳聞其國居大島,土壤沃饒風俗好。其先徐福詐秦民,採藥淹留草童老」。宋末、元初,僧無學東渡至日,曾在熊野神社拜祭徐福之神像並題詩留念。清末黃遵憲(1848一1905)著有 《日本國志》,明確指出日本之開國祖先為徐福,「當時主政者非其子孫,殆其黨徒歟」。近人衛挺生先生在《日本神武天皇開國新考》等書中,更從時間、地理、舟師、器物、童男女、五穀百工等等之相合,論證日本傳說之開國祖先神武天皇就是徐福其人。

至於日本方面,遲到公元八世紀初方出現第一部正史《日本書紀》,該書記有神武天皇在日本建國的傳說,而不傳其姓名。值得注意的是,與此同時或稍後,在唐、宋兩代,日本官方及民間均重視對徐福的拜祭。相傳今日本和歌山(Wakayama)縣新宮(Shingu)市係當年徐福止住之地,故這裏長期以來一直保有「秦徐福之墓」,有 「秦徐福碑」,墓北之熊野(Kumano)山稱蓬萊山,附近之飛鳥(Asuka)神社有 「徐福宮」。據史籍所載,從宇多天皇(887一897)至龜山天皇(1259-1274),共有九個天皇御駕親臨熊野新宮,主持徐福之祭典凡八十餘次。從徐福入海至日本史籍問世、日皇親祭徐福,其間經歷了千餘載。儘管人事滄桑,但日本人卻一直保留對徐福的追憶和敬念,這不能不歸之於民間世代口碑相傳之偉力。

然曾幾何時,日本官方之祭事或停或廢,朝野上下對於 「徐福東渡」之事諱莫如深,更羞言為徐福之後。鑑於天皇之神化,故或疑神武天皇可能是徐福,終無人斗膽形諸筆墨。及至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許多日本人對徐福的態度方為之一變。在新宮市率先成立了「徐福會」,恢復公祭徐福,定每年八月二十日至二十二日間為徐福節,自市長以次,萬人空巷地加以紀念。爾今,日本有識之士不僅認為徐福給日本帶來農耕、織造、捕鯨、醫藥等等文明,更有坦承徐福乃 「日本民族之開國始祖」的。   

關於徐福之東渡日本,以及神武天皇是否即徐福,這些學術問題自有待進一步之考證。不過最主要的是,在研討之中一定要採取尊重歷史、正視事實的客觀公允態度。

 

 

 

 

 

陳佳榮“南溟網”(http://www.world10k.com)_教學研究_《中外交通史》
第一編  先秦及秦代之中外交通_第二章  秦代同越、朝、日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