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南溟齋  陳佳榮

近數年來﹐主張學生在「愉快中學習」的口號頗為流行。一時間﹐在文史學習的領域內﹐一反傳統的學習方法﹐出現了許多空前的氣象﹕學習語言﹐反對死背生字﹐著重文法解析﹑理解記憶﹔學習文學﹐否定背誦範文﹐提倡內容分析﹑技能訓練﹔學習歷史﹐反對硬記年代及人名﹑地名﹐偏重思維分析﹑價值判斷。其實凡事有利必有弊﹐對傳統不可一概擯棄﹐否則會矯枉過正﹐產生負面影響而誤人子弟。

筆者認為﹐「背誦式的記憶」仍然是學習文史的行之有效的重要手段。俗話說「熟能生巧」﹐記憶的要訣之一在「不斷重複」。生字﹑數據﹑公式﹑年代﹑人名﹑地名等等﹐許多是沒有任何道理的﹐靠理解分析掌握不了﹐非硬記不可。如果學習語文不背誦生字﹑範文﹐結果頂多將長期停留在閱讀理解的水平上。有那麼一種現象﹕(1) 學習英文﹕在內地﹐講文法﹑讀音標所佔的份量重﹔在香港﹐多隨教師讀課文﹑記生字。(2) 學習中文﹕在香港﹐語文課本充斥了文法解析﹔在內地﹐保持了熟讀範文的傳統。關鍵在以何種為第一語言或第二語言﹐其學習方法不盡相同﹐而效果也迥異。

學習歷史﹐也必須採取學習母語的有效方法﹐把記誦基本知識和思維分析研究相結合﹐二者不可偏廢。歷史的要素或可歸納為﹕時﹑地﹑人﹑事﹑物﹑因﹑果。中文講「六何」﹐英文為「六W」﹕何時(WHEN)﹐何地(WHERE)﹐何人(WHO)﹐何事或何物(WHAT)﹐何因或為何(WHY)﹐何果或如何(HOW)。對於事物及因果﹐或可以理解分析來幫助記憶﹐然重要年代﹑人名﹑地名則須花力氣才能記住﹐否則將產生「關公戰秦瓊」式的笑話。

背誦記憶法之所以不能丟棄﹐原因在於﹕人類掌握的科學技術雖然日新月異﹐但人的頭腦並未發生根本的「質變」。我們不否認基因的遺傳﹐但前人能將聰明才智遺傳給後代的﹐至今仍然微乎其微。一個人生下來﹐無論是誰家的孩子﹐頭腦中仍然是空空如也﹐如果將之放在荒島上﹐仍然要成為新的「魯濱孫」。科學家後代也許聰明些﹐但他無法把知識遺傳給子女﹐只能透過家教多加指點﹔電腦上的資料可方便後人縮短搜尋的功夫﹐但他們仍要從頭一點點學習才易於掌握。

正因為嬰兒年幼無知﹐一切均須從頭學起﹐所以每個人自小要不斷拜師求學﹕在學校﹐跟從「活老師」學習知識﹔畢業後﹐繼續由書本等類的「死老師」獲取知識。一般而言﹐學生要先掌握前人優秀的文化知識﹐再到社會去實踐為佳﹐如果過分強調早期的社會實踐或自由思維﹐會使孩子們缺乏判斷是非的正確標準﹐而無所適從或容易變壞。不僅德育如此﹐智育也是一樣﹕學習語言﹐掌握一定數量的生字才能豁然貫通﹐使自己的能力發生質變﹔學習歷史﹐只有掌握較多的知識﹐才易於展開中外古今的比較性的研究。

就歷史學科而言﹐早期應多記住一些基本的史實﹐使頭腦充滿正確的資料﹐否則思維訓練就會成為無源之水或無根之木﹐容易出現觀察﹑分析問題的錯誤。人們經常談及「三基」﹕基本知識﹐基本理論﹐基本技能。愚以為﹕中小學階段﹐重在灌輸基本知識﹐包括記誦必要的年代﹑人名﹑地名等等﹐同時適度引領學生訓練思維﹑搜集資料﹔大學階段重在傳授基本理論﹐使學生能掌握貫串中外古今史事的線索﹐同時不斷增加知識﹑進一步訓練技能﹔研究生階段或畢業後實踐﹐重在培養基本技能﹐在導師或上司指導下蒐集必要的資料或數據﹐獨立完成論文或工作項目﹐同時繼續提高自己﹑終身學習。

    因此﹐在教學領域內或社會環境中﹐切記不要亂提口號。十多年前﹐香港流行「想做就去做」一語﹐後來因副作用大﹐改成了「應做就去做」。同樣﹐「愉快中學習」也是值得商榷的。根據自己的經驗﹐總覺得學習從來艱苦﹑很難愉快。可能由於腦細胞功能不同﹐我們看電影﹑聽音樂可以通宵達旦而不知疲累﹐但看起古書或記誦外語時間一長就受不了。當然﹐有的人因遺傳基因而較聰明﹐或對某種範疇的知識有興趣﹐學習起來較順心或愉快﹔但總體而言﹐正課的授受或作為專業的訓練﹐任何學科的學習都是非常艱苦的。那種靠「齊齊玩」﹑「大家樂」學習語文的方法﹐表面上可提高興趣﹑減少壓力﹐但一到考試就須回到同林鳥各自飛的現實。至於自己同自己比的「目標為本」﹐雖可鼓勵一些後進者﹐但應使他們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去適應﹑對付殘酷競爭的現實社會。古語有云﹕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邊苦作舟。我們應正確引導青少年去努力學習﹐乃至終身學習﹐不要讓他們覺得不用記誦知識﹐只一味想一想﹑玩一玩﹐就可以愉快地掌握各種本領了﹗

 

(撰於2003年4月11日。在同年12月12日-13日
參加香港教育學院社會科學系主辦的“歷史教育研討   
會“[Symposium on History Education] 時發表)

 

 

 

陳佳榮“南溟網”(http://www.world10k.com)_新增文章_寰宇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