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想像
作者:夢啟 來源:週末畫報 [817期 A16] 更新日期:2014-08-14
http://www.modernweekly.com/news/content.aspx?artID=39421

巴以衝突,敘利亞問題,烏克蘭危機……在一戰已過百年後的今天,世界並沒有那麼平和。接連不斷爆發的衝突也不禁讓人憂心忡忡。這個世界是否還會重蹈百年前的覆轍?

第一次世界大戰正式爆發於1914年8月4日。當它的百年紀念日來臨之時,從紐西蘭開始,環繞地球直到美國的西方國家,紛紛舉行了一系列的紀念活動。所謂“以史為鑒”,西方不斷將現在的國際環境與當年相提並論,為此得出了不少有趣的推斷和結論。其中心問題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戰”會到來嗎?

第三次世界大戰會是怎樣

在8月4日當天,俄羅斯遠東聯邦大學教授盧金在美國的《赫芬頓郵報》的博客上發表了一篇文章,叫做《想像第三次世界大戰》。作者按照現代國際關係可能演進的方向預測未來的潛在衝突。有意思的是,這次虛擬衝突最初的主角竟然是中國和印度。按照盧金教授的設想,2030年左右,中國的經濟,政治和軍事實力已經超越美國,但印度的實力也在迅速接近中國。於是,為了防止印度“構成威脅”,中國先發制人。在這場迅速蔓延的戰爭中,俄羅斯、中亞國家和中國為一方,北約國家、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亞為另外一方,朝鮮半島、東南亞、非洲、中東和拉美保持中立。由於雙方都有核武器,戰爭應該是低烈度的。但持續時間極長,最後演變成為類似於1618年到1648年歐洲大陸上的“三十年戰爭”。至於誰是勝者,盧金沒有作出結論。

毫無疑問這場“想像”中有不少硬傷。首先,歷史以來,中國就無發動戰爭的先例。其次,印度本身以“不結盟”政策為立國時的外交路線,也不可能輕易與西方結盟。1980年日本作家久留島龍夫的《明斯克號出擊》,預測第三次世界大戰中中日聯手對抗蘇軍,在當時看來雖然大膽,卻並不缺乏現實基礎。但若干年之後,在“明斯克”號航母已經變成深圳一個主題公園展品的今天,這個預測只能是個笑話。

這場“想像”也顯示出一些西方國際關係學者(雖然預測者是俄羅斯人)的某種看法。首先,中國必然崛起,然後超越美國,繼而世界的秩序被改變;其次,印度是潛在的、足以制衡中國崛起的重要力量;第三,經歷了2014年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事件之後,新的冷戰雛形已現,在北約之外,以上海合作組織為框架的中俄以及中亞國家組織有可能向一個軍事聯盟發展,並與北約形成對抗。盧金的邏輯當中,甚至將中國與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前的德國“相提並論”。在1914年之前,德國先後完成了統一和工業化,實現了對當時第一大國英國的趕超,並和奧匈帝國與意大利結成軍事同盟。

將中國與德國進行類比當然有其偏激的意味。之前我向德國駐華大使柯慕賢進行確認的時候,他只是簡單地解釋說:“我們從(一戰)中吸取的教訓是我們必須用和平解決衝突。”實際上這也是中國過去幾年“和平崛起”的態度。6月,在北京舉行的世界和平論壇上,美國前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哈德利和前副國務卿阿米蒂奇這兩位有影響力的外交官也強調,應該通過兩國的高層對話建立互信,這樣才能解決問題。

第二場“冷戰”
美國著名記者羅傑 • 科恩近日在《大西洋月刊》上發表的文章,把可能引發“大戰”的熱點地區歸為三處。除了克里米亞地區和中東外,中國東海和南海地區“榮幸”地入選其中。不過他對此的基本觀點是,這片地區仍舊處在大國關係的有效管控之下。但是作為另外一個焦點的克里米亞地區就不那麼好說了。科恩把俄羅斯在2014年“吞併”克里米亞的行為與1908年奧匈帝國吞併波士尼亞-黑塞哥維那進行了對比。

1908年奧匈帝國的吞併行為並未引發列強之間對戰爭的擔憂。“各國的領導人幾乎沒有想到它會引發6年之後的全球災難。”科恩寫道。但是正是因為這場吞併,塞爾維亞青年普林西普在1914年6月28日在塞拉耶佛向斐迪南大公射出了致命的子彈。與西太平洋的緊張局勢尚且可以談判與對話不同,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對東歐的地緣政治形態產生了結構性改變。這是許多西方預測克里米亞可能成為下一場大戰熱點地區的原因。

除非俄羅斯解體或者經歷一場大戰,否則這一地區的地緣狀態不會出現改變。“吞併”克里米亞的確帶來了北約國家與俄羅斯的長期對立。至少,現在北約已經開始對俄羅斯周邊的東歐國家安全表示擔憂—例如愛沙尼亞。他們在“想像”愛沙尼亞的俄羅斯族裔會不會以受到迫害為由向俄羅斯政府要求保護。而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在格魯吉亞的南奧塞梯與阿布哈茲,烏克蘭的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以及摩爾達維亞的德涅斯特河左岸地區。

隨著美國、歐洲和日本先後加強對俄羅斯的制裁,西方輿論已經有不少“冷戰”再度出現的論調。即使是這樣,冷戰當中亦存在著明確的國與國之間關係。人的理性會在最後一刻阻止戰爭爆發嗎?既然冷戰在互相敵對當中帶給世界40多年的和平,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應該是樂觀與悲觀交集。樂觀者認為現在的國家領導人對戰爭保持著清醒和理智的態度,如著名國際關係學者保羅 • 甘迺迪說過,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這樣的人“尚未出現在莫斯科或者新德里”。而悲觀者則指出,如果沒有可靠的大國平衡關係制約,不排除某些國家會選擇“希特勒”。

美國衰退的控制力

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在名為《2030年環球趨勢:多樣化的世界》的一篇分析與預測當中對悲觀者的態度予以了回應:“(2030年)大國會捲入衝突當中,但介入程度不至於引起全球性災難。大國領導者對捲入衝突之後所造成的經濟和政治損害具有清醒的認識。”西方觀察家認為“第三次世界大戰”是否會發生取決於多極化的世界政治體制是否能保持平衡。美國在其中的作用至關重要,而它的影響力卻在下降。羅傑 • 科恩以克里米亞問題和敘利亞使用化學武器問題為例,認為奧巴馬的不作為“十分危險”。與其說奧巴馬不作為,不如說他面臨的局勢要複雜得多。尤其是在中東問題之上。在克里米亞問題上美國尚可以聯合北約國家與俄羅斯對峙,在中東的亂局當中,它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對峙的政治實體。正如博聯社總裁、國際問題專家馬曉霖在接受採訪時對我說的那樣,敘利亞的局勢正在“馬賽克化”。內戰當中阿薩德政府只能控制敘利亞西部地區。在伊拉克,崛起的“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ISIS)只能說是初具政權形態,美國人扶植起來的馬利基政權的教派色彩濃厚,得不到廣泛支持。在戰亂又起的利比亞,遍地都是軍閥武裝。美國《新共和》雜誌說:“有足夠理由相信恐怖主義將會成為一個長期的威脅。”在承認這個現實後,它補充道:“後9•11時代的情況表明,無人機轟炸、特種部隊襲擊、執法部門行動以及一系列的手段可以讓恐怖主義不至於擴散。”

問題就在於,從ISIS在今年年初崛起開始到8月7日,奧巴馬沒有朝他們頭上扔過一枚導彈。直到8月7日,吝嗇的美國人才決定向ISIS開火。這個決定說是“姍姍來遲”也不為過。科恩說,美國現在的注意力“正在不斷轉為向內看”,意思就是,有如當年羅斯福在珍珠港事件前不得不採取的孤立主義外交政策那樣,美國正在集中精力修補內政。通過這種委婉的言辭,他承認了美國對於全世界的控制力下降了。

這種控制力的下降意味著什麼,沒有人能夠說得很清楚。這正是《新共和》、《大西洋月刊》以及《赫芬頓郵報》這三家報紙在紀念一戰100周年的文字當中所表現出的一種共同的擔憂。“冷戰”有可能降臨,在他們的眼裡,世界秩序並非沒有可能回到100年前。那時候的列強懷著漫不經心,甚至是欣喜的態度相互宣戰。老百姓滿以為這場戰爭最多就像普法戰爭或者日俄戰爭那樣,持續幾個月,勝利和榮譽就會隨著自己的軍隊凱旋。但隨後的事實證明,它不但讓整整一代年輕精英殞命戰場,還敲響了帝國喪鐘,並為下一場大戰埋下根源。不管這三家報紙的觀點是樂觀還是悲觀,現在的國際秩序的確面臨著劇變,這就是美國人憂心忡忡的來源。

對於國人來說,不管有什麼樣的觀點高屋建瓴,也許活在當下很重要。在2013年採訪中國國際問題專家閻學通教授的時候,他曾經向我表達出一個觀點:“國際局勢變化的預測時間縱深只有10年。10年之後我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得怎樣。”在未來10年,中國不會面臨戰爭。這是他的最終結論。就讓杞人繼續憂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