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前期吧地華僑游記概觀〉
[參加中國中外關係史學會2015年北京年會“華僑與中外關係史”學術會議論文
(2015-10月16-18日),文稿完成於2015年5月31日]
[摘要:本文列舉了清代前期華人赴“吧地”(噶喇吧,即今爪哇雅加達)的一批遊記,
包括《噶喇吧紀略》和其“拾遺”、《吧游紀略》、《海島逸誌》、《甲喇吧》、
《開吧歷代史記》、《噶喇吧賦》、《葛剌巴傳》及《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
並對其中有關吧地風習、荷蘭統制、華僑抗爭的內容略加介紹。]
[正文]
吧地指今印度尼西亞首都、爪哇島西北的雅加達(Jakarta,一譯椰加達並簡稱椰城),有時也泛指爪哇島乃至整個印度尼西亞。該地原稱噶喇吧(Kelapa﹐馬來語意為椰子),1619年荷蘭東印度公司改稱為巴達維亞(Batavia)。在清代前期,尤其是乾隆間(1736-1795)及稍後,大批福建等地華人旅遊或遷徙至爪哇,其中頗多人還留下遊記。本文略舉近十部的相關著作,簡介其作者、編撰時間及版本,並對諸書的部分內容予以概述。引文中( )號內的文字為原著者所注,[ ] 號內字則為本文筆者所加。
一、 清初華人赴吧紀游綜覽
清代前期,自乾隆至道光間,有不少華人前往爪哇等印度尼西亞的島港旅遊,並留下珍貴的遊記。茲就其中傳世的部分載籍,簡述其作者、著作年代及出版情況如下。
(一)程遜我《噶喇吧紀略》[約乾隆九年(1744)]:
程遜我(1710-1747?),名日炌、字遜我,福建漳浦人,書以字行。據全書始、末所云,“炌年弱冠……浮海而南”,“前後七年,僅完前債,袖手而還。越兩載,戊午[乾隆三年(1738)]受知於……庚申[乾隆五年(1740)]之秋……悲夫!因計偕京師,謁葛山蔡先生[同邑相國蔡新]。先生聞余嘗遊吧,命記之,遂錄此以獻”。故知作者於雍正七年(1729)至乾隆元年(1736)旅吧七載,1740年紅溪慘案前已回國。另按《漳州府志》卷十九選舉四著錄他於乾隆甲子[九年(1744)]登朱仕琇榜舉人,其赴京當是時也。《噶喇吧紀略》前有李實蕡乾隆戊辰[十三年(1748)]題序,謂“近獲觀程君遜我所為《噶喇吧紀略》……不三年而歿……君叔桂林將成君之志,而付諸梓”。由上推知,是書寫於約乾隆九年(1744)即作者逝前三年,出版在乾隆十三年(1748)後不久。
《噶喇吧紀略》初有《遜敏堂叢書》本及其他手抄本。後收入《僑務旬刊》第一二Ο期(1924),為《華僑叢書》第二種專輯;《南洋學報》第九卷第一輯(1953年6月)。陳育崧《椰陰館文存》第一卷(新加坡南洋學會1984年版)曾刊〈《噶喇吧紀略》著者考〉一文,介紹許雲樵、張禮千諸先生的考證。姚楠、吳琅璇校注王大海著《噶喇吧紀略》一書(香港學津書店1992年版,陳佳榮執編)也收有《噶喇吧紀略》和陳育崧文章。
(二)程遜我《噶喇吧紀略拾遺》[乾隆九年(1744)後]:
據作者書前云:“余在京師時,既作《噶喇吧紀略》,獻之蔡葛山先生。因中間不無遺漏,歸家復作拾遺數則,附焉。” 據此,則其寫作時間當在作者離京返閩時,約乾隆九年(1744)後至乾隆十三年(1748)前。此“拾遺”之版本亦和上述 《噶喇吧紀略》同。
(三)陳洪照《吧游紀略》[約乾隆十四年(1749)]:
陳洪照(1710-1773),字章成,號寄廬,福建德化人。民國廿九年(1940)《德化縣志》卷十四載其“嘗附商舶至咬口留吧……歸著《吧游紀略》”,唯此書早佚。1994年2月,法國學友蘇爾夢女士(Ms. Claudine Salmon)向筆者提及《福建通紀》載有《吧游紀略》[作者依母姓標為林洪照]但不容易找到。筆者旋向德化學友徐本章、許布勛等求索原著,也不得要領,後自己於4月在香港大學圖書館由朱仕玠《小琉球漫志》發現引錄有陳洪照的《吧游紀略》原文凡八、九處,近三千字。於是乃全部披露於〈陳洪照《吧游紀略》─ 清初記述爪哇的另一要籍〉一文(載《海交史研究》1994年第2期)。該文另有蘇爾夢教授的法譯文,載《群島》雜誌52期:Chen Jiarong, À la recherche du《Récit Sommaire sur Batavia》Bayou jilue de Chen Hongzhao (ca 1749), Archipel 52, Paris, 1996 , pp. 19-29.
朱仕玠曾在乾隆二十五年(1760)至二十八年(1763)任過德化教諭,旋調台灣鳳山縣學,約乾隆三十年(1765)著《小琉球漫志》,書中云“予在德化時,有諸生陳洪照者,博學善屬文,以貧窶曾附海舶,客咬口留吧五閱月,著《吧游紀略》一書,所載海道,甚為詳悉,附錄於後”。他之所以在記敘台灣的書中大量引錄有關爪哇的記載,固然是因賞識陳洪照的文采,更重要的是台灣和爪哇都曾同受荷蘭的管治,許多社會、政治、經濟狀況均有類似之處。由此可知陳洪照的《吧游紀略》肯定作於乾隆二十八年(癸未,1763 年)前。而從《小琉球漫志》所引錄的《吧游紀略》原文“溯和蘭立國至乾隆十四年己巳歲,乃一千五百四十九年也”更可斷乾隆十四年(1749年)為陳洪照南遊之時,其書也起筆於是年或此後不久。
(四)王大海《海島逸誌》[乾隆五十六年(1791)]:
王大海,字碧卿,號柳谷,福建龍溪人,生卒年代未能確定。據《海島逸誌》卷一〈蟄園雅集記〉云“念自癸卯,文戰不勝,鬱抑無聊,流連島上”,另該書六卷本之首作者姑父劉希程嘉慶七年(1802)序謂“癸卯之年,曾為甘旨之謀而航海……十載歸來,而歌詠之章與海島諸誌,各裒然成集矣”,則王大海南遊爪哇在乾隆四十八年(癸卯,1783)至五十八年(癸丑,1793)之間。唯《海島逸誌》六卷本不僅有劉希程嘉慶七年序,還有嘉慶十年(1805)李威、周學恭及陸鳳藻序,而作者自序作於乾隆五十六年(1791),可知該書係1791年在吧地所寫,回國在1805年後方付梓。
《海島逸誌》最早最完整版本,是嘉慶十一年(1806)漳園藏板六卷本(漳園刊巾箱本,北京圖書館有藏)。隨後,英人麥都思(Walter Henry Medhurst)據之於1849年(道光廿九年)在上海由墨海書館出版了全譯本:A Desultory Account of the Malayan Archipelago by Ong Tae Hae。其他中文本還有道光間的《域外叢書》、《舟車所至》、《海外番域錄》及光緒間的《小方壺齋輿地叢鈔》諸版,但均屬摘錄本。1992年,香港學津書店出版了姚楠、吳琅璇據漳園六卷本並參考中、英各本的《海島逸誌》校註本。書末附有執編者南溟子所編〈(清)王大海《海島逸誌》諸家版本一覽表〉,可供參閱。
(五)顧森《甲喇吧》[約乾隆六十年(1795)前]:
顧森,字廷培,一字錦柏,號雲庵,江蘇崑山人。其生卒年代不詳,乾隆間曾任直隸涿鹿縣尉,嘉慶四年(1799)尚在世,然已老矣。著有《雲庵詩》、《雲庵雜錄》、《燕京記》、《雲庵自嘲》等。此文標“雲庵遺文”,係記鄰居以泛海為業的殷姓者所述,涉及乾隆五年(1740)的紅溪慘案,應作於乾隆六十年(1795)之前。本文載於王葆心的《虞初支志》甲編卷二(1920年),後由《南洋學報》九卷一輯(1953年6月) 轉載。上述姚楠等校注《海島逸誌》也收為附錄。
(六)旅吧華僑《開吧歷代史記》[乾隆六十年(1795)後漸成]:
《開吧歷代史記》記錄從明朝萬曆三十八年(1610)到清朝乾隆六十年(1798)共 180年間爪哇華僑的史事,作者佚名,亦應非一人所作。其中或署有“開漳龍邑人震山楊應立”者,兼且其文夾雜閩南方言甚多,故或以為作者是旅吧的閩南華僑,於乾隆六十年(1795)後逐漸完成。全書所載多為獨家原始記錄,於1740紅溪慘案所述尤詳。
該書已發現的有四個版本:(1) 1840 年刊載於《荷印學報》第 3 年第 2 輯的文德浩(Medhurst)荷蘭文譯本:Chronologische Geschiedenis van Batavia;(2)刊於荷蘭皇家巴達維亞藝術與科學會會報 1905 年 9 月號,藏荷蘭萊頓大學;(3)刊於1924 年7月21日《僑務旬刊》第 130 期的抄本,原為張見龍於1921年在爪哇發現,題為《爪哇華僑史略》,何海鳴刊印時改為《華僑開吧歷代史略》;(4)吧國公堂藏本,1953年許雲樵以其為原本予以考證及校注,全文刊載於《南洋學報》第 9 卷第 1 輯。
(七)陳乃玉《噶喇吧賦》[約道光十年(1830)]:
陳乃玉《噶喇吧賦》約作於道光十年(1830),其文為《南洋學報》九卷一輯所載,另上述姚楠等校注《海島逸誌》也收入附錄。
(八)佚名《葛剌巴傳》[約道光三十年(1850)前]:
清闕名《葛剌巴傳》收於《小方壺齋輿地叢鈔》第十帙,應作於道光三十年(1850)前。
(附)《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1-12輯)》[乾隆五十二年至同治十二年(1787-1873):包樂史、吳鳳斌、蘇爾夢、袁冰凌、聶德寧、侯真平、陳萌紅、劉勇等校註,廈門大學出版社2002-2013年出版]
這是中荷交往史專家包樂史和一批中外關係相關學者的合作成果。該檔案以分散、瑣細形式反映華僑在吧城的往事,須仔細閱讀方能提煉出較有規律的歷史軌跡。下面羅列各輯的具體出版資料:
*《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一輯)》[乾隆五十二至五十六年(1787-1791),包樂史、吳鳳斌校註,廈門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二輯)》[道光四至九年(1824-1829),袁冰凌、蘇爾夢校註,包樂史、吳鳳斌、侯真平、聶德寧訂補,廈門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三輯)》[道光十二至十四、二十三至二十四年(1832-1834,1843-1844),聶德寧、侯真平、包樂史、吳鳳斌校註,廈門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四輯)》[道光十二至十四、二十三至二十四年(1832-1834,1843-1844),侯真平、聶德寧、包樂史、吳鳳斌校註,廈門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
*《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五輯)》[道光二十六至二十八年(1846-1848),吳鳳斌、陳萌紅、包樂史、聶德寧校註,廈門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
*《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六輯)》[道光二十八至二十九年(1848-1849)包樂史、劉勇、聶德寧、侯真平、吳鳳斌校註,廈門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七輯)》[道光三十年至咸豐元年(1850-1851),聶德寧、侯真平、吳鳳斌、包樂史校註,廈門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八輯)》[咸豐二至六年(1852-1856),侯真平、吳鳳斌、包樂史、聶德寧校註,廈門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
*《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九輯)》[咸豐二至六年(1852-1856),吳鳳斌、包樂史、聶德寧、侯真平校註,廈門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
*《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十輯)》[咸豐七年至同治四年(1857-1865),包樂史、聶德寧、吳鳳斌校註,廈門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
*《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十一輯)》[同治四至五年(1865-1866),聶德寧、吳鳳斌、包樂史校註,廈門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
*《吧城華人公館〈公案簿〉(第十二輯)》上下册[同治八至十二年(1869-1873),包樂史、聶德寧、吳鳳斌校註,廈門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二、清初華僑記錄的中吧交通
中國和印度尼西亞來往及航海交通甚早。漢代遣使來華的葉調,三國康泰《吳時外國傳》的諸薄(後來異譯為闍婆),晉代《法顯傳》中的耶婆提,或謂均梵文Yava的譯音,或Yava-dvipa之省稱,指爪哇(Java)島或兼指爪哇、蘇門答臘二島。《吳時外國傳》的北攎洲、薄歎洲、馬五洲、火洲諸地,應分佈在勿里洞(Biliton)島或邦加(Bangka)島、廖內(Riau)群島之賓坦(Bintan)島、巴厘(Bali)島、小巽他(Lesser Sunda)群島及馬魯古(Maluku)群島等廣闊海域內。
唐、宋時代所載室利佛逝(Sri Vijaya)、三佛齊(Samboja)、南巫里(Lamuri)、占卑(Jambi)、巴林馮(Palembang)、蘇吉丹(Sukadana)、婆羅(Barus)、婆利(Bali)、勃泥(Borneo)、訶陵(Kalinga,又闍婆,指今爪哇)、新拖(Sunda)、打板(Tuban)、禧寧(Serang)、黃麻駐(Wamangi)、麻東(Batang)、丹戎武囉(Tanjongpura)、底勿(Timor)、平牙夷(Banggai)、勿奴孤(Maluku)等等,在在反映中國對印尼的了解進一步深入到諸海島及其內地。但在宋、元廣泛使用羅盤導航前,對南海諸國的航行還缺乏系統的針經一類指南。
元《(大德) 南海志》載有東洋、大東洋、小東洋、小西洋諸名,又詳列了各洋域所包含的島、岸地名。其中和印尼關係較密的有“三佛齊國管小西洋”、“單重布囉國管大東洋”、“闍婆國管大東洋”諸線。至此,一部最早針經和明確的南海航路已呼之欲出。及至明初鄭和屢下西洋,由閩粵南下爪哇然後轉由蘇門答剌北上沿滿剌加(Malacca)海峽西去的航線方由官方記錄確定下來。明代南航印尼的路線,在元、清之間起了承前啟後的作用,所值注意者有三:
(1) 修正元代東西洋的分野,以闍婆至帝汶一段為小西洋而非東洋;(2)由閩粵直南先爪哇、後蘇門答剌的路程,說明大型艦隊繞開七洲、崑崙洋等島礁而沿岸航行之安全考慮;(3)先至爪哇東北岸的新村(Gresik)、蘇兒把牙(Surabaya)等處,然後北航舊港(Palembang)的記載,反映今萬丹(Banten)、雅加達較遲開發的事實。
為了知道清初華僑遊記所載的赴吧交通實況,有必要介紹一下“噶喇吧”一名在明代後期出現的史載。爪哇島西部的萬丹是1568年脫離淡目(Demak)而獨立建國的﹐進入十六世紀70年代成為著名的港口,故原來中國宋元載籍僅稱巽他(Sunda)海峽一帶為下岸或下港,至明代後期的《順風相送》(約1593)才有〈萬丹往池汶精妙針路〉﹑〈萬丹往馬神〉﹑〈加里仔蠻回萬丹〉等五六條明確的針路。至若今雅加達原來也附屬於萬丹﹐曾以椰子(kalapa)命名而稱椰城,約1619才改稱巴達維亞。椰城音譯的名稱,在中國載籍最早也推《順風相送》﹐叫茭綠巴(Kelapa)﹐後來1618年刊印的張燮《東西洋考》才另作咖口留吧﹐其異稱又有噶喇吧、噶喇叭、咬口留吧、交留巴、加喇巴、加留琶、加拉巴、葛留巴、葛剌巴、甲喇吧等等。明末清初後華僑簡稱其為吧城﹑吧國﹑吧地等。
自萬丹、雅加達等興起後,中國南航路線就常直接駛往爪哇島的西北岸了,表現在清初華僑的諸多遊記。下面選擇《噶喇吧紀略》、《吧遊紀略》、《海島逸誌》略加引錄。引文中( )號內為撰著者原加,[ ]內則為本文筆者所注。
程遜我《噶喇吧紀略》云:“日炌年弱冠,思償父債,當隆冬盛寒,北風迅發,浮海而南。過七州,經交趾,抵占城,歷柬埔寨、暹羅[此二國或可不經]各港口,至地盤洋[馬來半島東岸外潮滿(Tioman)島附近一帶海域]。復出長腰(山名)[印尼廖內群島的賓坦島(Bintan I.)]、豬母頭(山名)[或即林加島(Lingga I.)與新格島(Singkep I.)之間的Selayar I.]以及狹[峽]水[邦加海峽(Bangka Str.)附近水域]……行三日出狹[峽]口[邦加海峽之南口],而舊港[即巨港(Palembang)]在焉……再過三立洋[爪哇海( Java Sea)西部海域爪哇海( Java Sea)西部海域],而王嶼(有風吹鋸)、申[甲]版嶼、烏鬼嶼、草嶼、白嶼[以上各島均在雅加達灣外]棋羅星布,吧城之前案也。丁腳蘭[在雅加達附近,應指其西面的文登(Tangerang)]一沙控引其上,魯古頭灣[在雅加達灣,位雅加達市東]抱於下,其左右翼也。計北來程途共二百四十更(一更有五十里),約陸道萬有二千里,屈指來時不過三旬。”
陳洪照《吧游紀略》載:“廈門至咬口留吧,海道二百四十更,初放洋,舟西南行三十六更,至七洲洋,茫無島嶼,為通西洋必經之道……既過七洲洋,是為外羅之山[越南中部岸外的列島(Cu Lao Re)]……過外羅山,是為馬鳴嶠[或即越南富美東岸外Hon Trau]……由馬鳴嶠順風三日,至煙筒大佛山[越南石碑(Thach Bi)山至華列拉角(Mui Varella)一帶]……過煙筒大佛山,至廣南赤嵌山[越南南岸的格嘎角(Mui Ke Ga)]……過赤嵌山為覆鼎[越南南岸的頭頓(Vung Tau)],過覆鼎為羅源[異名作羅灣頭,指藩朗(Phan Rang)南面的海岬]。過羅源為東西竹[馬來半島東南岸外的奧爾島(Aur I.)]。過東西竹順風三日至崑崙洋[越南崑崙島(Con Dao)附近或其南的海域]……過崑崙洋為麵飠它嶼[印尼林加群島新格島(Singkep I.)]。過麵飠它嶼為豬母頭嶼[或即林加島(Lingga I.)與新格島之間的Selayar I.]。過豬母頭嶼為短腰嶼[或即印尼廖內群島東的Mapor I.]。過短腰嶼為長腰嶼[廖內群島的賓坦島(Bintan I.)]。過長腰嶼為琴 七星嶼[七星嶼應指蘇門答臘島東岸賈崩角(Tg.Jabung)以外的Tudju Is.,琴則為牛腿琴山的簡稱,在邦加島(Bangka I.)]。過琴 七星嶼為地盤[此名應指馬來半島東南岸以外的潮滿島(Tioman I.)]……由地盤順風二日至峽[Bangka Str.]……出峽十二更,至三立洋[爪哇海( Java Sea)西部海域]……過三立洋三更,至王嶼[雅加達北岸外島]……又一日,至咬口留吧海港。自海港至城十餘里,望之不見雉堞,惟於綠樹蔭末見飛樓層閣、金碧掩映而已,蓋殊方一大都會也……其地多椰,番人謂椰為咬口留吧,故以名其地焉。”
王大海《海島逸誌》記:“噶喇吧,邊海澤國,極西南一大區處也。廈島揚帆,過七洲,從安南港口,歷巨港、蔴六甲[此處應非必經之地],經三笠,而入嶼城,至其澳。計水程二百八十更,每更五十里,約一萬四千里可到。”
由上可見,諸書所載海道,以《噶喇吧紀略》、《吧遊紀略》較詳且實,彌足珍貴。
三、清初吧地華人游記內容概覽
本節主要也據《噶喇吧紀略》及其“拾遺”[簡稱“程紀”]、《吧遊紀略》[簡稱“陳紀”]、《海島逸誌》[簡稱“王誌”]、《開吧歷代史記》[簡稱“開記”]等書,分吧地風習、荷蘭統制、華僑抗爭諸目,簡略加以引述。其中《噶喇吧紀略》、《吧遊紀略》率先介紹航海交通、吧地風物及荷蘭管制諸情,《海島逸誌》於地理、人物、民族、宗教、風習、山海、物產、科技諸方面敘述最詳,《開吧歷代史記》則對1740年的紅溪慘案作專門的記錄。限於篇幅,難以詳引諸文,僅作綱要式的俯瞰。文中( )號、[ ]號使用方法如前。
(一) 吧地風習
1、山川地理:
吧國各州地名:“上流之州曰萬丹[Banten]、舊港[Palembang]、麻六甲[Malacca]、西隴[Ceram]、牛嶼[或作牛腿琴山,在邦加(Bangka)島]、阿齊[Aceh];下流之州曰井里汶[Cirebon]、北膠浪[Pekalongan]、三寶壠[Semarang]、碣烈石[Geresik]、四里貓[Surabaya]、南望[Remban]、馬辰[Banjamasin]、夢茭虱[Makassar]、知汶[Timor]、里嗎[Lima]、龜邦[Kupang]、萬蘭[Banda]、澗仔礁[Ternate]。” [“程紀”]
古跡拾遺:三保石[傳在吧城西面的土庫口]、磁石洋[在南望附近]、鹽埕尾[在吧城西北隅][“程紀”]
“按咬口留吧即係爪哇,其屬最眾:曰萬丹[Banten],曰井里悶[Cirebon],曰三把隴[Semarang],曰井里吽哪頭[Teluknaga?],曰直葛[Tegal],曰北家浪[Pekalongan],曰貳怕嘮[Jepara],曰爪哇林[Juwana],曰南望[Remban],曰碣勒石[Geresik],曰四里末嘎[Surabaya],曰望佳煞[Makassar],曰安悶[Ambon],曰萬蘭[Banda],曰虫間子蹄[Ternate],曰瞿港[Palembang],曰馬臣[Banjamasin],曰末留齡[Belitung?],曰牛嶼[在Bangka]等島,皆爪哇屬也。” [“陳紀”]
噶喇吧、三寶壠、北膠浪、萬丹[“王誌”卷一西洋紀略有專章介紹]
吧國地輿 [“王誌”卷三〈諸島考略〉]
2、風習物產:
吧地土產、風土拾遺、物產拾遺[“程紀”]
吧城各區地理風貌、市場貿易[“程紀”]
吧城山川地貌、衣食住行、天氣習俗、耕種物產[“陳紀”]
爪鴉人形貌、風習、物產[“程紀”]
爪哇人歲時、節慶、歌舞、演戲、婚俗、物產、舟帆[“陳紀”]
山海拾遺、聞見錄、花果錄[“王誌”卷四、五、六各有專章敘述]
3、民族種類:
爪鴉[Java]人、雜番種類及形貌:無來由[Malayu],夢茭虱[Makassar],貓離[Bali],罷罷[Barbar],章吉能[Sangihe],武乞[Bugis],寧交茂[今地或族名不詳,或在Remban一帶],烏鬼[Papuans],望絞喇[Banggai][“程紀”]
“爪哇之外,又有武兀[Melayu]、烏鬼番[Papuans]、過水[或為Geresik閩南語譯名?]諸雜番”[“陳紀”]
爪亞[Java]、息坔[Selam,指穆斯林]、無來由[Malayu]、武吃氏[Bugis]、貓釐[Bali]、武敦[Butung]、暴暴[Barbar]、西蘭[Ceram]、吉寧[Kelang]、知汶[Timor]、把實[Pasir]、色仔哖[Serani]、里貓柔[Bajau]、里罵[Lima]、安汶[Ambon]、萬瀾[Banda]、澗仔低[Ternate][“王誌”卷三〈諸島考略〉有專章介紹]
(二)荷蘭統制
1、治吧經過:
吧地為荷蘭所轄重鎮[“程紀”]
明季併於和[荷]蘭,今王為和蘭人 [“陳紀”]
2、荷蘭法俗:
荷蘭船艦、禁衛、官制、法治、刑罰、禮俗、徵稅[“程紀”]
荷人形貌、衣冠、飲食、宴客、婚喪[“程紀”]
和蘭人管治、刑罰、貨易、婚喪[“陳紀”]
荷蘭人來歷、制度、風習[“王誌”]
3、歐人形類:
和蘭人[Hollander]、紅毛[English]、高車[葡萄牙語海岸costa一詞譯音,此處應指葡萄牙Portugal]形貌、衣冠[“陳紀”]
和蘭、紅毛、和[法]蘭西、呅哖膋[Manila,指寔班牛(Hispania)即西班牙人]、高奢[又作高車,指葡萄牙人][“王誌”卷三〈諸島考略〉有專章介紹]
西北諸島考略[“王誌”卷三〈諸島考略〉]
(三) 華僑抗爭
1、華人旅吧:
中吧交通、貿易及物貨[“程紀”]
華僑及其甲必丹等職[“程紀”]
中華歷史人物及華僑:王三保、澤海真人、蘇某之妻、連捷公之妻、連木生、陳豹卿、許方良、黃井公、僧佛賓[“王誌”卷二人物考略有專章介紹]
2、抗荷慘案:
關於乾隆五年(1740)吧地華僑反呵抗爭及被鎮壓的紅溪慘案,《開吧歷代史記》所敘甚詳,不下二千言:“乾隆五年,庚申……唐八月十八日,即和[荷]十月初九日,吧國大亂。伴熊木[Gustaaff Willem baron van Imhoff]出令,將前後山頂蔀中,及新城所獲唐眾,乘夜押載海中沉之……唐眾有私中謀議者曰:‘如其坐以待斃,不如作難而反,庶幾死中求生。’……但勢孤無援……唐人俱各遇害,尸橫門戶,血漲河流”。
除“開記”外,程遜我《噶喇吧紀略》、顧森《甲喇吧》等文中,亦略涉此案,均屬中吧關係及印度尼西亞華僑史上的珍貴實錄和不朽篇章,值得吾人繼續探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