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元八世紀到十世紀初,是阿拉伯帝國的黃金時代,它的政治、經濟勢力臻於鼎盛。同時帝國的領土內,在阿拉伯人、波斯人、希臘人、埃及人等共同創造之基礎上,以阿拉伯語文和伊斯蘭教為特徵而形成阿拉伯文化,其中阿拉伯的地理學尤值重視。由於阿拉伯帝國幅員遼闊,地跨亞、歐、非三洲,阿拉伯人又有朝拜伊斯蘭教聖地之規定,再加上它完全繼承了希臘、波斯人的航海傳統,故阿拉伯人的地理、航海知識甚為發達。當時之阿拉伯人遊記頗多,對東西文化交流起了很大作用,其中有不少記及中國之情形,茲略介如下:
(一) 《公元851年刊定之中國印度見聞錄》 ( Relation de la Chine et de L’Inde redigee en 851):此書係記及中國的最早阿拉伯人行紀,由於原本首頁脫落,故著者未詳。過去因書中有「商人蘇萊曼(Sulaiman)提到」云云,所以名之曰《蘇萊曼遊記》,其實蘇萊曼(Sulaiman al-Tajir 雖到過印度、中國,但他僅是向作者述其經歷者之一,而並非作者。該書自十八世紀初以來即出現多種法譯本,而以索瓦熱(J.Sauvaget)1948年所刊的阿拉伯原文及法譯對照、註釋本為佳(中華書局據此出版了1983年中譯本﹐即《中國印度見聞錄》卷一)。
該書首先交錯敘及往返於阿拉伯和中國之間的航程,大致如下:當時中國船舶龐大,未能暢駛至波斯灣頭(那裏有幼發拉底和底格里斯兩河沖積泥沙形成的淺灘),故一般均將貨物由巴士拉(Bassorah)﹑阿曼(Oman)等地運尸羅夫(Siraf,故地在今伊朗西南岸的塔黑里Taheri)。大部分中國船在此裝貨,然後駛至蘇哈爾(Sohar)、馬斯喀特(Muskat),裝上淡水,揚帆東航。船舶離開法爾斯海(Mer du Fars,今波斯灣)乃進入拉爾海(Bahr Larwi,即阿拉伯海),到達故臨(Koulam Malaya,印度西南端之奎隆Quilon),然後進入哈爾康德(Harkand)海(今孟加拉灣)。由錫蘭島 (Sarandib,今斯里蘭卡) 至安達曼 (Andaman) 島,又抵朗迦婆魯斯島 (Langabalos),書中記及該島除女人用樹葉遮羞外男女老幼都赤身裸體,他們爭以琥珀、椰子換取鐵器,此和義淨 《求法高僧傳》卷下所敘裸人國「其所愛者但唯鐵焉,大如兩指得椰子或五或十。丈夫悉皆露體,婦女以片葉遮形」,竟完全相同、如出一轍,可斷其即今之尼科巴群島(Nicobars Is.)。
過了朗迦婆魯斯島之後,即抵南巫里(Lambri,應位今蘇門答臘島的北部),在其附近有番速兒(Fantsour,今蘇門答臘島西北岸的巴魯斯Barus一帶)、尼延島(Nyan,應指今尼阿斯Nias島)。由南巫里東航駛向箇羅(Kalah,應即今馬來半島西岸之吉打Kedah),這裏應屬於闍婆格(Javaga)王國(應指當時以蘇門答臘島巨港為中心的室利佛逝王國)。又順著海峽﹐來到潮滿島(Tiyouman,在馬來半島東南岸外),又航抵奔陀浪山(Pan-dou-ranga,即今越南東南部之藩朗 phan Rang),乃到達占婆(Tchams),由占不牢(Tcham-Pou-Lao,今越南之占婆島)而過「中國之門」(指南中國海諸島),越漲海(Tchang-Khai,此指南海)而到達中國之城市廣府(Khanfou,應即廣州府)。
《見聞錄》記載,「廣府是船舶的商埠,是阿拉伯貨物和中國貨物的集散地」。而商人蘇萊曼還提到,「在商人雲集之廣州,中國官長委任一個穆斯林,授權他解決這個地區各穆斯林之間的糾紛」,此實即前面說過的在外商聚居之蕃坊,選蕃長以掌其事。該書的可貴之處,不僅在對中國之情況記載最早,而且頗為全面。諸如中國之國王、官制、薪俸、法庭、法律、刑罰、國庫、稅收、貨幣、金銀、陶器、交易、借貸、婚姻、喪葬、音樂、語文、教育、醫藥、衛生、宗教、衣著、裝飾、食物、飲酒、喝茶、行旅等等,糜不畢載。
(二)伊本.瓦哈伯(Ibn Wahab)之見聞:瓦哈伯原係巴士拉(Bassorah)人,後因該處發生動亂而逃至尸羅夫(Siraf),於大約公元九世紀後期乘船前往中國。他從廣府啟程,經兩月至中國首都長安(Khumdan),謁見唐朝皇帝(或以為即僖宗,873一888年在位),後來帶著皇帝賞賜的錢物回到伊拉克。瓦哈伯老年時曾談及旅華之經歷,詳細回憶他和唐帝之對話(其記錄保留在阿布.賽義德.哈桑之《中國印度見聞錄》中),盛稱長安之宏偉:「這座城市很大,人口眾多,一條寬闊的長街把全城分為兩半」,「在這個國度裏,有可供人們享樂的一切,有美麗的森林,有水量充足、長流不息的河川」。
(三)阿布.賽義德.哈桑(Abu Zaid Hassan)之《中國印度見聞錄》:阿布.賽義德係尸羅夫人,因該地為波斯灣東岸之重要貿易港口,故他乃刻意向商人、航海者詳細瞭解有關東西交通之見聞。大約在公元916年,阿布.賽義德一面對上述蘇萊曼等之見聞錄的著作時間和真實情況作出考訂,一面把自己搜集到的資料寫成 《中國印度見聞錄》之續錄(中譯文參中華書局1983年版《中國印度見聞錄》卷二)。
在阿布.賽義德所撰的見聞錄中,保留有伊本.瓦哈伯同中國皇帝的談話記錄。同時,述及中國黃巢暴亂的部分史事,說黃巢軍入廣州時,城中有伊斯蘭教徒、猶太教徒、基督教徒、拜火教徒共十二萬人罹難。由於廣府、首都等處迭經變亂,及唐朝末年之衰朽腐敗,使尸羅夫至中國的航運一度中斷。在書中,阿布.賽義德還對中國的官吏、法制、驛站、貨幣、交易、習慣法、娼妓、官宦,以及遊藝、繪畫、工藝等等,作了詳細的補充,盛讚 「在真主創造的人類中,中國人在繪畫、工藝以及其他一切手工方面都是最嫻熟的,沒有任何民族能在這些領域裏超過他們。中國人用他們的手,創造出別人認為不可能做出的作品」。
(四)伊本.庫達特拔(Ibn Khurdadhbih,約820一912)之《道程及郡國志》(Kitab al-Masalik w-al-Mamalik):庫達特拔曾出任笈巴爾省(al-Jibal,治今伊朗哈馬丹Hamadan)之郵務長官,他於九世紀中期著下是書,或簡譯為 《省道記》。其書中記及由阿拉伯經過闍婆格(Zabag)等至中國的航程大約需九十天,與賈耽之廣州通海夷道可相互印證。《省道記》對中國沿海各港間的行程亦留下詳細的記載,謂由Sanf(應指占城Champa)至中國第一個港口Al Wakin(或即比景,二說為越南河內附近之龍編),水、陸程均需一百法爾桑(1法爾桑farsang等於3又1/4英里),該處有錢、磁器及米。又航行四日(陸行須二十日)至Khanfu(即廣州),產各類水果、蔬菜、小麥、大麥、米及甘蔗。由此行八日到達 Janfu(即泉州),出產與Khanfu同。復六日至Kantu(江都,即揚州),出產同前。《省道記》提及沿著中國全部海岸航行約需兩月,「中國有三百個名都大邑,皆人煙稠密,富厚莫加」。書中還提到Tibet(吐蕃)、Turk(突厥)及Sila(新羅)諸國。
(五)馬蘇第(Al Mas’udi,?一956)之《黃金草原》 (Les Prairies d’Or):馬蘇第係阿拉伯著名歷史、地理學家,出生於巴格達,曾經遊歷東非桑給巴爾(Zanzibar)、埃及、巴勒斯坦(Palestine)、斯里蘭卡、印度、闍婆格(Zabag)、占婆(Champa)及中國等地,晚年定居敘利亞與埃及,撰寫《編年史》三十卷,其部分節本稱為《黃金草原》或 《黃金牧地與寶石礦藏》。該書提到,過去中國船舶多直航至阿曼(Oman)、尸羅夫(Siraf)、巴林(Bahrain)、烏剌(Vbollah,在波斯灣頭)、巴士拉(Basrah)等港,而阿拉伯海舶亦直航中國。唯自黃巢暴動之後,箇羅(Kalah,今馬來半島西岸之吉打Kedah)遂成尸羅夫、阿曼等地伊斯蘭教商人船舶和中國商舶集匯地,雙方在此中間港埠交易貨物。馬蘇第還提到,公元869年(唐懿宗咸通十年)有阿拉伯人伊本.哈巴爾(Ibn Habbar)曾遊中國並留有記述。
在《黃金草原》,馬蘇第謂至中國由西而東凡經七海﹐即: (1)波斯(Parsa)海,即今波斯灣;(2)拉爾(Larwi)海即今阿拉伯海;(3)哈爾康德(Harkand)海,即今孟加拉灣;(4)箇羅(Kalah)海,即今安達曼海;(5)軍徒弄(Kundrang)海,即今暹羅灣;(6)占婆(Champa)海,即今南海西部;(7)漲海(Cankhay),指今南海東部。按在中世紀阿拉伯人地理書中,每稱自地中海或阿拉伯半島至中國須歷 「七海」,但諸書所敘並不一致。前面提到的《中國印度見聞錄》卷一述及法爾斯海、拉爾海、哈爾康德海,《黃金草原》之七海應本自該書。阿布.賽義德則載有敘利亞(Syria)海(即地中海)、庫勒祖姆(Qulzum)海(即紅海)、哈扎爾(Khazar)海(即黑海)等。後來十二世紀愛德利奚(Abu Abdullah Muhammad)所撰地理書之七海則指:中國海,綠海(Green Sea,今波斯灣),紅海(Red Sea),大馬士革(Damascus)海(今地中海東邦),威尼斯(Venice)海(今亞得里亞海Adriatic Sea),蓬脫斯(Pontus)海(今黑海)與卓章(Jorjan)海(今裏海)。
(六)伊本.麥哈黑爾(Abu Dulat Mis’ar ibn Muhalhil)之遊記:或謂其人在公元十世紀中,留居中亞布哈拉(Bukhara)的薩曼王朝(Samanids)宮廷裏,於五代後晉天福六年(941年)隨中國使者東遊,曾至中國京城,足跡由黑海邊以迄黑龍江畔,後經印度西歸。唯其遊記全文已佚,只有後人輯錄之片斷,所記之中國人名、地名頗難考訂,其真實程度不能無疑。
陳佳榮“南溟網”(http://www.world10k.com)_教學研究_《中外交通史》_
第四編 隋唐時期中外交通之勃興_ 第五章 唐朝與中亞、西亞及歐、非各國之關係